将死（花黑）
人老多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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差不多了。
房门关上的那一刻，我感到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。
这或许是我醒着的最后一点时间了。
活了这么久，我已经很知足了。不如说，我没想过自己能活到现在。
在过去很久的时间里，我都处于一种无所事事的状态，这很好，又不好。在对自己的预想里，我是做不完所有想做的事情的——当然，几乎每个人都做不完——但是，我竟然把它们都做完了，而且在那之后我这个人又活了相当长一段时间。说的简单一点，和别人不一样，我只有前半段人生的计划，因为按照预料，这些事情的终点差不多也就是我的终点了，于是到了毫无计划的后面，我茫然了。
第一次感到茫然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，几十年之后再次有这种感觉，我有点害怕了，而且，我对我感到害怕这件事，又觉得更加茫然。越茫然越怕，越怕越茫然，就像死循环一样。
我觉得我应该去做一些自己的事情，一些做不完半路挂掉也没有关系的事情。然而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，我还是都做完了，随后又开始茫然。
可能只有我自己体会到这种感觉，做任何事情只是想要不那么无聊。在这一点上，就算是黑瞎子，也只能服我。他说：“我就奇怪了，会有这种想法的应该是我吧？”
我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，他这种老妖精一样的人，倒是一点儿也不愁。
“咔嗒”。
开门的声音打断了我的回想。是黑瞎子，刚才出去的也是他。
“好快啊。”我说，这完全是废话。
“你吃那么少，我只用刷一个碗。”他说话的语气和以前没怎么变，依然是随随便便。
这些年他终于也显得老了一些，眼角多了几道皱纹，但看起来我们两个还是差了一辈。他的寿命到底有多久，我没问过，总不会比我的短就是了。
我躺在床上，看他走过来，又说：“我今天睡下就醒不来了。”
他愣了愣，似乎是没消化过这句话来，过了会儿才说：“你要走了？”
我差点儿就笑出声了，这对话，简直是智障。
他的脸上还是一副淡定的样子，当然，我们心里早就有了准备。这天早晚会来。
我没有回他的话，他自己静了一阵，忽然又笑了，道：“你在下边儿等等我，我也快了。”
我当他在开玩笑，他这个样撑死也才活到了中年，道：“宽慰人也不是这样说的，你打算让我等几十年啊？”
他坐到床边，叹了一口气：“你理论知识不是学得挺好么，我下了多少年地，还能不中一两招？”
听明白了。我一下抓住了他的胳膊。
“你还能撑多久啊？”
这时候我忽然觉得这样挺好的。本来以为以后黑瞎子一个人再出去浪荡，说不定能碰上好大叔这一口的，再搞个第二春。谁知这老流氓和我说他也快挂了，我一下就觉得还挺高兴，好歹有人陪着。真他妈挺奇怪的，我头一遭因为自己人要死了高兴。
黑瞎子把我抓着他胳膊的手扒拉下来，说你他娘轻点练九阴白骨爪呢，然后拉着我的手，就像电视剧里常用的探病镜头一样，严肃地说：“你不会等太长时间的。”
我说：“那你是不得遭罪啊？”
他笑道：“操，你怎么这聪明。”
还是废话，我聪明不是一两天了。我不想和他说话了，指指头顶的灯，闭上了眼睛。我听见黑瞎子起身的声音。
“啪”一声，灯关了。
他又坐回来，似乎有什么话要说，过了很久，我都要睡着了，他才用一种郑重的语气，慢慢道：“解雨臣，晚安。”
我想回答他，但已经没什么精神了，张嘴都费劲。
那晚安吧，黑瞎子。
你要是让老子等久了，看见面的时候我不干死你。
End
